文/李書哲
余華的小說,以一種冷冽肅殺的氣息出現在書架上。
灰紫色的封面,沉默的眉眼之下,依稀可見的淚和夸張的菱形印記,訴說著如流歲月刻畫在人身上的烙印。從早期的《活著》《許三觀賣血記》,再到時隔多年的《文城》,讓人不由得感嘆:愛,是我們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這是一個關于尋找的故事。主人公林祥福,在雙親離世后放棄了原本殷實的生活,抱著襁褓中的女兒苦苦尋覓文城,尋找離開的妻子小美的故鄉。他一路風塵仆仆,從黃河北邊走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方,直到找到了和文城相似的溪鎮。他的喜怒哀樂從此與這個地方緊密相連,他靠著木匠手藝落腳,吃百家奶的女兒也一天天長大。他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妻子小美就在不遠處,和以前的丈夫阿強生活在一起,甚至因為割舍不下,還偷偷地跑來窺探過他們父女倆的生活。
時世艱難,一組被命運巨輪傾軋的眾生相躍然紙上。深受鄉黨愛戴的顧益民,在被悍匪施以“搖電話”的酷刑后虛弱得沒了人樣;為給林祥福復仇的陳永良,和殘忍的土匪頭子張一斧同歸于盡;陳永良老婆陳美蓮因為擔心林祥福之女林百家被害,忍痛做主讓自己的大兒子陳耀武去土匪那做交換;和尚為了救發燒昏迷的陳耀武,讓善良的母親照料他直至康復;忠心的家仆田氏兄弟不僅一直守著林家祖業,還拉著破舊板車到溪鎮接林祥福的靈柩回家;小美和阿強在內的眾多虔誠信徒寄希望于上蒼,卻在祭拜的過程中殞命于百年難遇的雪災之中……
熟悉余華作品的讀者不難發現,他筆下的男主角往往有著某種共性:沉默、善良、堅毅,甚至有一些對生活的逆來順受。這些體現著人性尊嚴和精神光輝的品質,符合中國傳統文化的“仁義禮智信”,構成了字、詞、句、段落的敘述中最動人的部分。他讓我們深切地理解了英國詩人、劇作家羅伯特·勃朗寧的那句話:“愛情、希望、恐懼和信仰構成了人性,它們是人性的標志和特征。”而那個隱藏在幕后的先鋒作家,在黑色幽默的戲謔中,始終保持著一以貫之的看客態度,冷靜、客觀、毫不留情地審視和批判。
“總有一個地方叫文城。”文城是林祥福一生的執念和目標,他當然找不到這座虛構的城,卻在溪鎮收獲了道義和情義。小說的時間軸模糊地指向民國初年,構筑起關于思想、文化、道德、政治、歷史、地理的龐大坐標,蕓蕓眾生卑微而渺小的愛恨癡嗔,讓人深感世事滄桑。補充部分以小美的角度復盤了所有過往,人物性格、經歷和心理活動的過于具象,卻影響了文本的留白和閱讀給人帶來的發想。
那一天,當我讀完《文城》的時候,雨剛好從眼前的屋檐滴落下來,像極了那場孤獨又了無蹤跡的尋找,又仿佛與整個大千世界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