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賀湘君
秋日的鄉野,有著畫家筆墨難以描摹的自然風景,天然拙樸,靈趣生動。麻雀鳥在電線桿上或棲息,或上下翻飛。山崗上飄浮著慵懶的白云,緩坡上黃牛在慢悠悠吃草。所有的一切樸實有序,散發著土地和太陽的溫暖氣息。
郊區石灰廠的高墻下,一叢菊芋開得蓬勃旺盛。菊芋,黃色小盤花,形如菊,又名洋姜,本地人叫它天麻。這種多年宿根性草本植物,隸屬于菊科家族,菊科向日葵屬植物,可觀賞,可食用,可藥用,渾身是寶。長在地下的莖塊最受歡迎,可炒菜煮粥,腌制咸菜,曬干裝罐。剛從土里挖出來的莖塊水分多,切成薄片炒肉,燴入干辣椒或青椒,口感脆嫩。菊芋莖塊耐儲存,莖塊干帶甜,韌性耐嚼。舊時在老家,曾見母親將秋收后的菊芋洗凈曬干,裝入陶罐,待冬日風雪封戶,不方便去集市買菜時,便從罐里取出幾塊菊芋干,切成薄片炒臘肉,其味無窮。
中國的鄉村缺乏西方那種刻意經營的田園味道,大多以粗獷簡樸的自然美存在。玫瑰,繡球花等稍有品味的花少見,亂蓬蓬各類雜草,狗尾巴,菊芋花叢以及蒲公英等植物隨處可見。秋天的野外或民居庭院里,菊芋是一道別樣風景。婆婆家所在的村莊路口,一簇簇菊芋花開得無比生動。
婆婆的院子里也種著大叢菊芋。婆婆總是開朗地笑道:“天麻還要種么?自己年年長就是。”但凡種過菊芋的土地,無須管理,今年刨除無數莖塊,來年又會鉆出一大叢,長勢蓬勃,鋤頭一勾,嘩啦啦牽扯出無數地下莖塊。菊芋對土壤要求不嚴,耐貧瘠,廢墟、房子外邊、路旁,隨處可見。生長期間,不會得害蟲病,無須施肥、打藥、除草、管理。一旦形成連片,沒有誰可以破壞它的繁殖發展,有著無窮的生機和自由生長的本領。舊時鄉野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會給菊芋留一隅空間,借以度過“五月三荒”艱難日子。
黃色是中華民族歷來推崇的最高貴的顏色。菊芋不像其他菊族重條垂絲顏色豐富姿態優美,色澤卻是最純粹的明黃。每一枝就有10到20朵明黃色舌狀花和橙黃色的盤狀花心,一簇一簇叢生,舒展的花朵團結齊心向著太陽,盈盈笑臉,明麗而奔放。
三十年前的某個冬日,第一次隨夫踏進婆婆家的小院,驚艷于后院墻根下那一簇簇金黃色蓬勃的菊芋花。解放前夕,先生的祖父自河南許昌跟隨南下大軍做民工千里跋涉至南方小村。解放后,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了,據說,祖父河南老家七兄弟都死于顛沛流離的戰亂。老人家沒有選擇北上歸故里,而是在三月坪這個村莊娶妻生子。異鄉人,為了能在本地站穩腳跟,主動將姓氏許改為村莊的周姓。老人家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后來去了臺灣,娶了臺灣女子做媳婦。另外兩個留在本地。20世紀80年代初,公公婆婆從祖屋搬出來,另建了一棟新屋,小院墻根下遍植菊芋,年復一年花開花落,果實累累。那時日子艱苦,公公婆婆咬緊牙關供養孩子們讀書。四個兒子相繼考上大學,唯一的姐姐沒有考上高中。老父親一咬牙,堅持讓她從初一重讀。怎么可以讓女孩留在家里務農,流血流汗砸鍋賣鐵也要讓女兒上大學。功夫不負有心人,姐姐后來讀了商學院,畢業后在小城財政局上班。五個孩子讀書時相繼住校,一瓶菊芋干炒辣椒,是一周的下飯菜。五個孩子省吃儉用,發奮圖強。
二、三十年過去了,五姐弟各自成家立業,有的已經開始相繼退休。幾年前,兄弟們推倒老屋重建了一棟別墅小樓,一家一套寬敞舒適的三居室,解決了每年從外地回來陪父母過春節、拖兒攜女住處擁擠的困難。小樓后院墻根下依舊遍植菊芋。
每年秋收時,我會幫著婆婆刨土挖天麻,曬干,收筐,封壇。青椒炒天麻,味道好極了。婆婆知道我喜歡吃這道菜,常常拿起鋤頭走向墻根那叢天麻,隨意往土里刨幾下,一堆根莖纏繞的天麻便扯出來。風風雨雨二十多年,婆媳情意深厚。每次走進小院,我都會甜甜地叫一聲爸爸媽媽。公公住院了,我會守在病床前悉心照顧。我外出沒回來,婆婆會主動幫我洗被單衣服等。每一次回家,后備箱里塞滿老人家親手種的菜。如今兒女們都事業有成,兒孫滿堂、年近九十歲的兩個老人,堅持種一園子的菜,守著開不敗的菊芋,勤勞耕種。
菊芋的花語:積極向上,堅強勇敢,多像公公婆婆這樣勤勞一輩子的父母,含辛茹苦撫養兒女。團團簇簇的菊芋花呀,在惡劣的環境里,生命頑強,努力生長成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