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然
憋了好幾天,近黃昏,終于痛快淋漓地來了一場如注大雨。渾身的不爽好了一半。
下面這個故事,幾回欲說還休。
查理斯·思特里克蘭德,四十歲,證券經紀人,在倫敦有個安逸舒適的家。有一天,他突然拋妻棄子,放棄所有去了巴黎。于是流言四起。最符合大眾口味的,莫過于他搞了一場私奔。就連思特里克蘭德太太也這么認為,或者說,她愿意這么認為。
做太太的當然不甘心,一家大小的好生活,就這樣給一個不負責任不講道德的男人攪亂了。她求人去巴黎打聽情況,熱切規勸浪子回頭。
最后確證的消息竟然是,她的男人,再也不會回來了,永遠不會。因為他被一種奇異的力量驅使,必須畫畫!他必須畫畫,不畫畫就像一個人掉入水中要被淹死。
這個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讓一個準備寬懷一切原諒一切的太太,突然由傷心轉為狂怒,報復詛咒。
“他要是發瘋地愛上一個人,同她逃跑,我是能夠原諒他的。我會認為這種事是很自然的,不會太責備他,我會想他是被拐騙走的,男人心腸很軟,女人又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但是現在卻不是這么回事。我恨他,我現在永遠也不會原諒他了。”
“我真希望他死的時候窮困潦倒,饑寒交迫,一個親人也不在身邊。我真希望他染上惡瘡,渾身腐爛……”
沒有了依靠,精明的太太必須自食其力。她很快打起精神,周旋于朋友圈。
她告訴報信者:“如果有人同你談論這件事,要是說他是同哪個女人私奔的話,你用不著辯駁。”
很快,思特里克蘭德太太的朋友圈中流傳開一個故事:查理斯·思特里克蘭德迷戀上一個法國女舞蹈家,他是在帝國劇院看芭蕾舞首次遇見這個女人的,后來就同她一起去巴黎了……
故事到了這里,我已無語。悲哀襲卷,拔涼拔涼。這個可怕的女人啊,寧可編造私奔謠言,也堅決不讓世人知道,自己男人為著一個不可理喻的理想,拋棄了自己。
做一個愛情戰爭中的失敗者,比輸給一個摸不著看不見的“理想”要強很多。敗在愛情至少可以賺得同情,而輸給一個理想聽起來真是滑稽可笑,誰叫你嫁給一個怪人物呢?活該!
問世間人,為理想私奔比為愛情私奔,是否更可恥,更丟人?
一問既出,我心口作疼,很疼。
你是否知道,我的心中,多少年來,也睡著一個查理斯·思特里克蘭德!
讀罷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我在哭泣。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我明白了,心中的思特里克蘭德,將永遠不會醒來。這樣子,很好的。
勢小了很多,黃昏洶涌。此刻你一定想知道,查理斯·思特里克蘭德的命運最后終究如何?
他果然如妻子所愿,在窮困潦倒中身染重病客死異鄉,那是一個叫塔希提島的地方。
但是,她所沒料到的是,自己曾經擁有的丈夫是個偉大的真正的天才。他死后不到幾年,其作品就身價連城,驚艷傳世。而他的太太,卻只能以謀得一兩張他作品的復印件為榮耀,高高懸掛于自家客廳。
不怪她,誰能有眼光把天才從凡人中認出來呢?
現在,你總算知道了,這是一個以高更為原型的小說故事。
故事的結局很解氣,讓我的疼痛減輕了許多,輕掩書卷,我在嘩嘩的雨聲中暗自笑出聲來。
一個人如果夠聰明,就永遠不要蔑視身邊任何一個人的理想,永遠不要跟理想作對。理想不屑于高低貴賤,理想是靈魂所能依托的凈土。你可以選擇不去往,但是你不能鄙薄那些愿意去往的人們。因為,所有的理想都是有光芒的。理想之光不一定能照亮所有世人,但一定能照亮理想者自己。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