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漢龍

初春的廬陵，總是下不停的雨，雨浸潤著許多情愫。昨晚又是伴著風雨沉沉入睡，早上醒來雨還是無休無止。忽然聽見妻子感慨：怎么下了一晚上的雨還沒停，叫我這騎電動車上班的人怎么出門？老天就不能開開眼，在上下班的時候不下雨，方便困難群眾上下班。我倒與妻子的感受相反，天不遂人愿那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已進入春雨時節的南方小城，不來點綿綿細雨反倒是感覺不習慣。煙雨所到的地方，人間至真的情感也濕潤起來……

有人說雨是天的眼淚，還有人說雨是云的天使，但我想說雨也是母親的牽掛。我出生在一個叫洋口的小山村，那里雨水充沛溪流眾多，是一個典型小橋流水的村子。村莊處于丘陵地帶，不適合建大型水利設施，種田全靠天吃飯，所以老天下雨是村民最高興的事。為了有個好收成，村民已經養成了冒雨干農活的習慣，常常被突如其來的雨淋成落湯雞，村民也從不抱怨從不計較。我從小體弱多病，母親為此操碎了心，白天只要一淋雨晚上高燒準要來一次。因此母親在下雨天堅決不讓我出門干活或玩耍，雨天出去幾乎成了我的奢望。母親在外干活只要一聽到雷聲，就會像瘋了一樣把雨傘送給我，母親的傘總是在雨落下來之前一定會及時送到。母親對我這樣寵溺行為不被任何人理解，連父親偶爾也拿“慈母多敗兒”的說教來數落母親的不是。后來我上學讀書，出門前母親總是要叮囑一句“記得帶傘”。我的書包里永遠比別人多了一把傘，無論是天晴還是下雨。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在我讀四年級時，母親突然生病，從頭一年的冬天一直病到第二年春天，我的傘也在這時毫無征兆地壞了。為給母親治病家里已是債臺高筑，沒錢給我買新傘，更多是舍不得買。此后雨天我只能帶一個破爛不堪的斗笠出門，遇到大一點的雨幾乎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招風難走。父親迫不得已外出干副業掙錢，從此我的生活沒有人認真顧及，也從那時起我學會了生火煮飯照顧母親。每天要走四五里山路去學校，加上煮飯的技術實在不嫻熟，即使我天不亮就起床做飯，還是經常上學遲到被老師批評。最痛苦的是每天早上因煮飯耽誤時間總趕不上與同村其他小伙伴一同上學，落單的我壯著膽走在兩邊有很多亂墳的山路，如果遇到雨天那山路特別陰森恐怖。我總是一邊淋著雨一邊哭泣著往前走，老天從不開眼為我停過一次雨，反而是越哭泣雨下得越大。有一天這一幕被一位路過的老師看見，老師苦于沒有多余的雨傘，只是朝著我輕輕嘆息道，這孩子老是淋雨上下學，做父母的也太不負責了。此刻我開始抱怨老天更抱怨雨天，讓父母蒙受那么多的“不白之冤”，我很想告訴老師，我的父母很有責任，只不過母親生病臥床，她照顧不了，如果母親不生病她一定會給我買一把新傘，每天上學前一定會叮囑我記得帶好傘。

幸得老天保佑過完了那一年的雨季，母親的病漸漸好了起來，我也很幸運健康地闖過了那一年的雨?；厥讱q月，雨潤萬物，我沒辜負生命里每一場煙雨，是母親用至真的愛和溫暖，讓我在雨中勇敢前行。穿過雨季，我走進大學，走向社會，如今我已成家立業已為人父，但母親每天在我上班出門前總是不忘叮囑“記得帶好傘”。多年來從書包到公文包，始終有一把傘在守衛母親的牽掛。

公司近期在上線一個項目，連日來我都在埋頭籌劃準備方案。一日中午正當我在辦公室為了方案苦思冥想時，窗外悄然昏天暗地，抬眼望去遠處白茫茫一片，看著這么強勁的雨索性丟下工作來到窗前欣賞一番。透明的雨是那般的密，交織成了一屏讓人捉摸不透的雨簾，朦朦朧朧，瀟瀟灑灑。一根根雨絲飄落在對面的屋頂上，似輕煙繚繞不散，這是一幅多么富有詩情畫意的景致呀。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母親在電話那頭急切說：“兒子啊，家里現在突然下了好大的雨，我出去收東西的工夫衣服就淋濕了，如果你出門辦事記得帶好雨傘，淋了雨對身體不好。”我責備母親道：您老人家年紀大了也不能淋雨，東西淋濕了再曬干不就行了。母親嘿嘿笑著說：不礙事，我從年輕時就習慣了淋雨，東西淋濕了就會壞，多可惜。掛完電話我眼睛模糊了起來，從小到大從來都是母親擔心雨天的我，我卻從未關心雨天的母親。母親每天第一件事總是凝神觀察天氣是晴還是雨，終于明白原來母親不是怕雨，她是怕我淋到雨。

雨中的路很長，一直把我年少的夢鋪向遠方，卻把母親的青絲愁成了白發；雨中的路很短，一直把母親的心牽住，卻把我滿腔孤勇卷征程的夢洗凈澆醒。雖然我是母親的獨子，但心高氣傲的我大學畢業后毅然北上千里踏上了投筆從戎的報國之路。每年汛期來臨，母親的心里很矛盾很焦慮，她既想讓我去抗洪一線完成一名戰士的職責，卻又害怕我的身體被雨水淋出問題，失去她生命里唯一的依靠。退伍后我聽從母親的教導，選擇了留在故鄉工作留在母親身邊，不想讓母親每天再有“見面憐清瘦，呼兒問苦辛”的苦望。

在迷離的煙雨中，雨水飄落的余韻沁潤了我的靈魂。我知道，母親在，我的世界就永遠沒有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