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鋒

“白月光，照前方；我在走，你也走，我和月亮交朋友……”小時候，我和小伙伴們經常在江南的月光下游玩。有時也喜歡和父母一起到田野上照泥鰍。月光明亮的晚上，我們通常有不錯得收獲；沒有月亮的夜晚，我們行走的腳步容易帶起輕巧的竹簍。

月兒彎彎照九州。有月亮的夜晚，我們一家人經常會沿著長長的卵石鋪就的小路散步。橢圓的小石頭彎出空隙，調皮的小草探出頭來，牽引我小小的腳步東倒西歪。路旁的菜地里，辣椒茄子黃瓜豆角正當季，成熟的果蔬散發的香味和涼風吹來泥土的清新，帶給我在夜色星空下的輕松與平靜，讓我輕易感受到月夜徐行的滿足。爸爸照樣是沉默的，母親在豐收的憧憬里訴說一些稻蔬瓜果生長的細節，當然也包括我和姐姐們成長的糗事，我和姐姐們難得安靜地跟隨。在我們身后，有輕飛的流螢，沉默的大山，流動的小溪，模糊的星子，柴垛一樣的屋子停在原地，只有月亮在遙遠的天際注視我們。我們向東，它跟著向東。我們向西，它跟著向西。月亮在跟著我們走咧。

中秋的月亮格外圓，月光也分外迷人。我們通常都會請爺爺奶奶一起過中秋。那時媽媽總要做一種用粳米和糯米混合做成的長方形的扁餅子，用箬葉裹綁好放在飯鍋里蒸煮，叫“箬葉餅”。中秋的鴨子經過兩三季的放養，肉質豐腴緊致，紅燒格外的甜清。豐盛的晚餐過后，大家來到院子里坐著，葡萄架上的藤葉在秋風的清掃下沒有顯露太多早衰的跡象，但依舊擋不住中秋節日的喜慶月光。葡萄架下桌上盤子里乖巧地臥著幾個渾圓酥松的月餅。每次我心急著想要早點吃月餅，姐姐們乖巧地等著，大人們不緊不慢地聊著天。往往天亮時，我躺在媽媽溫暖的被窩里，手里還抓著一小塊未吃完的月餅。

姐們嫁到外地后，中秋節便多了一份清冷，但吃月餅還是我們的保留節目。每當這時媽媽就會用略顯夸張的語氣說：“英子鈴子也在吃月餅吧。她們也在照著同樣的月光哩，今晚的月亮和月餅一樣圓哦。”

更多的時候月亮像小船像鐮刀，像被貪吃的狗子咬上一口。母親打趣說：“初二初一，月亮在山后?。ǔ裕╇u；初七初八，月亮在山后恰鴨。”反正，在樂觀的母親心里，遠嫁的姐姐們無論在何時何地，總是一副月光下平安喜樂的幸福模樣。

后來，年歲并不算大的母親遽然離世。父親一個人在外面奔波。我仍獨自在外求學。城市的水泥街道沒有鋪排整齊的鄉間石頭小路，我也無法沐浴著清亮的月輝在小路上逡巡我的菜園。

記得小時候在白紗籠罩的月光下玩耍，母親總在不遠處看守著我們，朦朧里景物分外迷人。霧里看花，捉起迷藏也興趣大增。及長，和女朋友花前月下，也是不喜歡太過明亮的白天。月光下看戀人，更添三分嬌羞七分韻致。

母親去世后，有時總覺得月半那幾天的月光分外明亮，甚至太過清晰。往事倒映在天空，絲絲縷縷都有一種無從觸摸的懷念。美好的圓月就像稚子清澈的目光，在童稚天真里享受，如今卻只能在塵世紛擾里黯然回想?，F在的我更喜歡有些缺口的月光。像母親常常眺望的村口小路，帶著久盼不歸久候不見的塵灰與失落；像人到中年的母親的目光，帶著些許飽經風霜的迷茫與遺憾。

幾度月圓月缺，我也開始收拾好心情，在月色里用目光追隨著快樂玩耍的兒女。每當這時，我的心總是溢滿了快樂和憂傷。仿佛置身家鄉菜園的小路旁，涼風帶起果蔬和泥土的香味，母親不經意的目光就像月輝，籠罩了我溫柔成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