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云鵬

我這里說的嫂娘，是我的大嫂武巧霞。

大嫂本來是隨父親姓王，叫王繼紅。皆因為大嫂不聽父親的勸阻，執意要和我大哥這個窮教書匠結婚，大嫂的父親就決絕地叫大嫂不準姓王，大嫂無奈之下，隨了和父親離了婚的母親姓武。

記得那一年春節，大嫂本來是要去父親家里過年的。大嫂的父親開出回家過年的條件，是要大嫂和我大哥分手，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容不得半點情面。兩情相悅的大嫂大哥已經定下終身，大嫂認定大哥的才華、大哥的品格，即便自己的父親，也不能改變大嫂的決心。因為自己的初戀受到父親的干擾，大嫂傷心欲絕，痛哭流涕，失去了在父親家里和一眾兄弟姐妹親親和和過年的幸福。就這樣，大嫂不要大哥任何的彩禮，跟著大哥來到了我那窮得叮當響的家里。

我的家，那個時候與大嫂父親家里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大嫂的父親是內蒙古的南下干部，享受地廳級高干待遇。而我的家里，祖祖輩輩是地地道道的窮苦農民，家庭十分貧困。家里的床上只有稻草墊著，蓋的棉被像石塊般那么硬。穿的是打滿補丁的衣服，吃的是粗茶淡飯。一日三餐缺油少鹽，魚肉豬肉等極少。一年到頭，只有端午、中秋、春節三個大節才能夠沾上葷腥。大嫂回來，也沒有事先打招呼，一到家里，把母親驚到了——因為家里實在是太窮了，連被套都沒有一床新的，全部綴滿補丁。要是不整理被子，人鉆進去怎樣的形狀，出來還是那樣拱起來的模樣。大嫂看到母親這樣驚慌，安慰母親道：媽媽，我年輕，不蓋被子也可以。還因為跳蚤太多，把大嫂叮咬得皮膚過敏，全身瘙癢。

我的家就算是這樣貧困、艱難，大嫂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大嫂把所有的繁文縟節都拋棄了，不要我家里一分錢，就和大哥結成了相伴終生的伴侶。結婚后，大嫂克勤克儉，一心一意經營好自己的小家，同時福蔭著還有我家有眾多兄弟姐妹的大家庭。

大哥大嫂在本地一所師范學校教書多年。1991年，我囊中羞澀、身無分文，眼看著婚期逼近，極有可能會因為沒錢辦婚事而誤終身。而那個時候的大哥大嫂很是艱難：住的是學校教職工的單元住宿樓的二個單間，房間只有兩個包著麻布袋的單人沙發，面上蓋一塊花布，經?；?。一個房間只有一張木板床，另外有一個沒有漆的、搖搖晃晃的辦公桌，再加一個擺滿書的舊書架。因為沒有錢，唯一的女兒又想看電視，大哥就從別的教師那淘過來一臺已經沒有多少使用價值的二手黑白電視機。

那臺電視機，打開電源后，調臺用的電視機的旋鈕都已經磨損得合不上也轉不動。大哥只好備上一把老虎鉗來夾著調臺。電視機很不仗義，一共才有三個頻道，熒屏經常掉鏈子沒圖像沒畫面，只有滿屏的雪花點，再就是令人煩惱不堪的“沙沙沙”的噪聲。大哥就會在這個時候，氣惱地用手重重地拍幾下破電視。受了擊打后，電視機才不情愿地現出有像沒聲音的畫面，來敷衍小侄女。

那個時候，師范學校里所有與大哥大嫂一樣的教師，都普及了彩電，接入了有線電視，只有我大哥大嫂家，因為要給我結婚積攢下一千元，強壓心中那要擁有彩電和有線電視的欲望，顧不上自己的尊嚴，也不顧小侄女睜著可憐巴巴的眼睛求而不得，只有去鄰居家蹭著看彩電的尷尬。大嫂一文不少地、及時地把錢給了我，讓我順利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婚姻大事。

想起那時大哥大嫂的艱難，還要這樣顧及我們這些弟弟妹妹，我至今心酸。

我清清楚楚記得大嫂握著一千元“巨款”遞給我手里的場景：我和我的未婚妻、大哥大嫂分別坐在那種老舊的靠背木、竹椅子上，大嫂從兜里拿出錢來，笑容滿面，沒有任何的慍怒和不舍，帶著滿心的祝福，遞過一千元錢，母親般的關懷就這樣傳遞到我和妻子的心中。

我一輩子銘記大嫂母親般的恩典。

大嫂不管是在艱難的時候，還是后來他們調到了深圳高校后，處在繁華的國際化大都市，她也從來不會跟著趕時髦。買的衣服，穿到磨破了才扔掉。家具也是明顯跟不上形勢。幾十年來，大嫂恪守著自己當初的初心，對雙方的父母和所有的弟弟妹妹都一碗水端平。大嫂自己十二個兄弟姐妹，我的家里六個兄弟姐妹，加起來17個至親家庭，大嫂都一樣對待。任何東西、錢款，只要給了一個，就個個都有，從來不會厚此薄彼。大嫂因此自己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大嫂還這樣說：其實我做得還很不好。聽到了大嫂說的這樣自謙的話后，我潸然淚下。

我想說的是，我的大嫂，是母親一樣的大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