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驍
每逢周末或假期,心里便開始惦念著灶臺那點廚事,于是一大早就往菜市場跑。穿梭在菜攤間,鼻腔里仿佛就聞到廚房鍋灶的油煙味了。
四十而不惑,于我來說,除了喜歡獨處,還愛上了做飯。只要得閑,我越來越愿意把節假日耗在菜場和廚房里。在鍋碗瓢盆之間轉悠,時光在身邊慢悠悠游走,沉浸其中,心里有著別樣的溫暖和踏實。
做飯這事,看似簡單,真用心了,方覺是件極有品位和趣味的活計,還會上癮。
比如買菜,就頗有講究。去早了,附近菜農自家采摘的新鮮蔬菜還在來的路上,菜販子攤板上擺著批發市場調運過來的蔬菜,外表個頭大,光鮮好看,卻多屬大棚反季節種植,中看不中吃。去晚了,魚肉類商鋪的好東西早被精明人一搶而空,只剩些次品了。拿捏買菜的時間,極具火候,沒有經年積累的經驗是不成的。
去菜場的次數多了,自然懂行情。買青菜,倘若夏季,早上七點左右最為合適。太陽初升,氣溫適宜,此時老表們正好趕到,忙著把剛從地里摘下的蔬菜從土推車或是籮筐里拿出來。辣椒、茄子、黃瓜、豆角,還沾著露水,鮮翠欲滴,模樣兒“猴”死人。買魚買肉,則要早起,最好六點半之前趕到,附近的漁民正好收網上岸,地道的牛肉大腿剛剛掛起,魚肉攤旁早已候著一圈熟客,不到半個鐘,就全賣光了。正宗河魚肉質鮮嫩,且不說翹嘴、鳊魚、黃丫頭、桂魚這些上好品種,就如普通的鳙魚、草魚、鯉魚和鯽魚,也可貴賣幾分。倘若運氣好,碰到洋劍(客家的叫法,學名叫軍魚)、牛尾巴、甲魚之類的水中珍品,算是有口福,對好吃者來說,多花些銀子算不得什么,美美吃一頓才開心。
拎著大包小包精心挑選的菜回到家中,心里那份小得意和滿足感自不必提。沏一壺清茶,悠悠然喝到盡興方才起身,開始正式啟動廚事。切菜是關鍵環節,看似容易,卻頗見功夫。根據烹制的需要,菜的切法各有相同。比如辣椒,炒肉用斜刀切條,燜魚切成圈,炒毛豆茄子則稍細剁碎,荷包辣椒整個下鍋即可,甚至連柄都一并留著才入味。切肉,甭管豬肉還是牛肉羊肉,一律逆著紋理橫切,入口才嫩滑。收拾魚,剁塊或者全魚都不難,如要做水煮魚,則極為考究,不但要去刺,還得斜刀削成薄片,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好。平時做的都是家常菜,我也嫌這些高難度活計費事,通常不去挑戰,魚拿回家,也就紅燒、清蒸或是燉湯。其實只要買的魚好,無論怎么做,十拿九穩是一道可口的好菜。
俗話說,慢火煲湯,大火翻炒。做飯次數多了,慢慢摸索出一些門道來。湯越燉越香,主料無非也就是肉骨頭和雞鴨幾種,蘿卜、冬瓜、玉米,都是常備的燉料,再根據食材適當配上墨魚、淮山、紅棗、香菇、桂圓、枸杞,用砂鍋燜燉一晚上,次日天未亮,便被滿屋子濃香熏醒了。我自小吃辣椒,幾乎不辣不歡。除了菜葉和燉湯,沒有辣椒基本就吃不下飯,無論紅燒、油煎、清蒸、煸炒,辣椒都如影隨形,不離不棄。不僅如此,個頭大的肉椒基本不用,買菜都揀線椒和小青椒,還少不了小米椒,如燒狗肉羊肉之類,更要加上辣椒干,充分刺激味蕾,讓舌尖神經末梢辣得直打哆嗦,才吃得歡快。
家里來客,沒有幾個像樣的硬菜絕對不行。紅燒是基本技能。其中最愛紅燒肉,家常又美味。用精選的五花肉,切丁,揀出稍肥的先入鍋煎出油,再把瘦肉倒入炒香,放入少許冰糖、八角、姜片、干辣椒,再加適量紅燒醬油、生抽、蠔油,加水蓋鍋文火燜煮,快起鍋時加入幾顆蒜籽,大火收汁。這樣做出來的紅燒肉色澤油亮,肥而不膩,讓人垂涎欲滴。能做一鍋美味的紅燒肉,其他紅燒菜基本就不在話下。諸如燒雞、燒鴨、燒鵝,或者羊肉、牛肉之類,無非在配料和燜煮的時間上稍作調整。如講求精細,則用砂鍋慢燉,紅燒的滋味則更加濃郁。滾燙的砂鍋端上桌,呲呲冒著熱氣,叫人直咽口水。
做飯的樂趣,在于享受動手的過程。一桌菜端上來,看大家吃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心里那份歡愉真是無以言表。一直以為,所有的家務活,唯有做飯是門藝術,具有挑戰性。迷上廚事以來,非但在家喜歡動手,有時在別處吃飯,看到好東西被糟蹋了,心里都急得不行,恨不能自己擼起袖子上灶臺。
曾在鄉間遇見一朋友,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擅長燒狗肉,全過程必須親手侍弄,絕不許他人插手。一道菜硬生生做出儀式感,令人嘆為觀止。燒出的狗肉遠近聞名,吃者皆贊不絕口。我的廚藝雖然還上不得檔次,但也養成了一種習慣,必須自己動手,從購買食材開始,全程自己操作。做菜的過程近乎苛刻,洗切腌炒,設計好的程序一個也不能少。有時煮個早點,面條都下鍋了,突然發現少了小蔥或是小米椒,也非得急匆匆跑去附近的小超市買,總覺得少了這幾樣配料,做出來的面便沒有靈魂。
生性耿爽粗獷的我,在歷經世事的年齡,竟越來越喜歡與柴米油鹽打交道,且樂此不疲,或許,這才是生命最初的樣子,是人間煙火的味道。